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暮卷西山雨在线阅读 - 第2章 往事不可追

第2章 往事不可追

    第2章往事不可追

    第二十二节曾经的离别

    就是这个街口,倪紫菱和叶西飞分手的地方,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在这里。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让她的心狠狠地揪一下。她不敢停留,都会尽快离开。

    已经很多年了吗?在火车站的第一次相遇,在这个街口的最后分别。今天她突然发现,过了那么多年,自己竟然一直还站在原地,就站在这个分手的街口!

    想起在每个没有他的日子里,等待成为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思念就像锋利的刀口划过肌肤,看不到伤口,却在鲜血渐渐滴落时疼得那样清晰而残忍。多少次总是提醒自己挺住,终有一天,他会回来,就像每次她无论对他说出怎样绝情的话,过几天他照样会带着满脸的笑容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已经十年了!今天的重逢猛然让时光一下拉长了距离。霓虹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烁,呛人的烧烤味不时地飘过来。那时没有人来人往的繁华,没有整夜不停地烧烤,没有周围的高楼林立……就像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就那么久了?自己期盼的又是什么呢?

    一切已经不在了啊!坐在车里,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

    当晚,倪紫菱高烧不退。第二天烧得更加厉害,她勉强爬起来,往办公室打了电话,就下楼打出租前往医院。周文博不在家,她自己开不了车。

    正在迷迷糊糊打着点滴时,黄笑笑打来电话,听到她严重的鼻音,关心地问起她的情况,她只好承认自己正躺在医院里。黄笑笑吓了一跳,收起电话急忙赶了过来。

    黄笑笑一边忙着照顾她,一边埋怨:“你呀,连车都开不了还是一个人硬撑,用用周文博又怎么啦?”

    倪紫菱无力地笑着:“他出差了,不是有你吗?习惯你来照顾我了!”

    黄笑笑白了她一眼:“怎么会烧成这样?闹矛盾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倪紫菱无力地说:“就是累了,想歇歇。”

    自从回到南岭,只要生病住院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周文博偶尔出现,也是电话不断,皱着眉头熬时间。所以后来她索性不再通知他,反正他总是忙,倒是黄笑笑每次都来照顾她。

    她闭着眼睛,浑身酸软无力,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高烧的折磨使她丧失了往日的活力。黄笑笑忙前忙后,一会儿找护士,一会儿去拿药,一会儿给她倒水,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又开始给她削水果。

    “他回来了!”终于,倪紫菱期期艾艾地说。

    “谁?”

    倪紫菱转过头:“叶西飞!”

    黄笑笑醒悟过来:“你是说……叶西飞?”

    黄笑笑深知,也只有叶西飞才会让这个精明干练不知疲倦的女人倒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见到他了?”黄笑笑一脸好奇。

    看到倪紫菱半天没动静,黄笑笑一边削苹果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回来就回来呗,当年分手又不是你的错,你情我愿,你还担心他来捣乱吗?”

    倪紫菱笑笑,答应和周文博结婚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担心,担心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出现,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跟着他离开,那样的话,所有人的脸面都会丢尽的!直到结婚当天她穿上礼服,更是紧张地一趟一趟跑卫生间,黄笑笑只好一遍一遍地帮她提衣服。

    最终,他没有出现。她把心放下来的同时也有那么一丝失望。

    想起昨天的相见,她轻声地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慌。”

    “看来你这场病是因为他了!这么多年是你自己放不下,人家说不定早不记得有这回事呢!”

    倪紫菱虚弱地笑着说:“但愿如此才好,我才不要像你那样,一边恨着一边爱着……”

    “病成这样,你还有精神调侃我?嗯……看来是退烧了……”黄笑笑用手摸了摸倪紫菱的额头。

    第二十三节起诉滨海市政府

    倪紫菱走到窗边,高高的办公楼下是南岭的早晨。红灯前排了长长的车辆,随着红绿灯的不停变换,按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

    想想十年前的蓝风儿,黄笑笑,还有自己,都经过了年轻的时候认为不可能熬过去的创伤,在俗世中渐渐成熟。随着一天一天不经意间流逝的时光,依然在红尘中前行。红尘若梦,还有多少岁月可以奢侈?

    多少年了,她又见到了紫罗兰!能够送这种花的,除了叶西飞还会有谁?在盛阳大酒店看到紫罗兰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可能是他,直到盛阳置业公司抛来了橄榄枝才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到头来竟然还是他!

    曹子建的电话打进来,即使在最短的时间内,他的调查从来不会无功而返:叶寒,滨海市盛阳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滨海市人大代表,滨海市十大杰出青年,中国民间基金会理事长……

    叶寒!从唯一的一张杰出青年授予大会上的照片她已经确认,叶寒就是叶西飞,他已经改名字了!

    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缘起,那么分别十年后的重逢又是怎样的缘分啊!

    结婚一年后,已经成为yy政法学院学生的倪紫菱,心像脱笼的鸟儿一样,就想尽快飞到他的身边。可是,他已经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找遍了能找的所有地方,她去找过叶西飞原来的同事,他们只知道他去了美国,再没回来。她也打听到了他的家,但房子已经卖给他人,听说叶家老人早就去省城了,地址不知道。多方打听后才知道一个电话号码,但是号码已经打不通。失望的她后来假期只要回到南岭,她都会继续再一次寻找。

    如今,他回来了!却已经和他遥不可及!

    倪紫菱正在恍惚,杨阳的电话来了,说刘希森又失踪了。

    没办法,倪紫菱急忙赶往南丽公司。

    进了杨阳的办公室,她不禁埋怨:“我现在做的可是警察的工作,负责查找失踪人口呢!”

    杨阳止不住笑道:“别着急呀,这次是他自己失踪的!”

    “什么意思?自己失踪?”倪紫菱一时没有明白状况。

    “手机不开,还以为他又被人绑架了,后来家属打来电话,说他病了,抢救呢!”

    倪紫菱放心地坐在椅子上:“什么病?这么严重?”

    杨阳微微一笑,颇有些神秘地说道:“我去医院看他了,应该是装病,所以我说这次是他自己玩失踪。”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真的又出事了呢!”

    “不这样说,你能来得这么快吗?”杨阳得意地笑着,随即压低声音,“这次,可真有更棘手的事情。”

    他拿出一摞资料递给倪紫菱:“北城铁矿上次设备被砸,公安局以村民闹事为由,把两个带头的村民拘留了十五天,罚了点钱了事。公司本来想着,还要在当地继续开矿,应该搞好当地的关系,也就把事情大事化小了。没想到,这次是滨海市政府出面,说开矿污染环境,禁止开矿。”

    “那,现在公司打算怎样?”

    “公司股价已经受了影响,吴虎几次协商不成,打算起诉滨海市政府,这不请你过来商量吗?”

    倪紫菱翻看了资料,说:“从材料上看,我们已经取得铁矿的开采权,进行了一系列补偿,又经过滨海市政府同意,开采铁矿是正常的。市政府突然又不允许开采,但是没有给我们公司正式的文件或命令,我们起诉谁?没有被告啊!”

    “那现在怎么办?”

    “让滨海市政府给我们出具证据啊——不允许开采的命令或指令,才能名正言顺!”倪紫菱头也不抬地翻看着材料,然后合上文件夹,说道,“不过即使拿到了证据,我们到滨海法院告滨海市政府,恐怕案子都立不上。嗯……南丽公司主动起诉,公司股价不会受影响吗?难道只有诉讼这一条路吗?”

    “除了诉讼,还会有别的办法吗?”杨阳略微停顿,压低声音,“其实,这次要起诉是南董的意思。”

    “为什么?”倪紫菱略微吃惊,她知道,这么长时间了,邵佳源没有得到铁矿,采用这种不让开采的办法将吴虎一军也是可能的。而吴虎上次在邵佳源那里吃了一个暗亏,依照他一意孤行的性格,这次借机起诉滨海市政府也算报了一箭之仇。可是如果这是南子豪力主的,她还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杨阳一脸无奈的神色:“南董主动要起诉的,具体的原因我猜不透,应该是以退为进吧,不然董事会不会通过的。”

    “既然这样,就请贵公司先拿到不让开采铁矿的命令吧!”倪紫菱干脆地回答。

    这种案子根本难以立案,就是立了案胜诉的把握也很小。好吧,既然是改变不了南子豪的决定,就让他拿到可以起诉的证据。不过,要想让滨海市政府出具这种出尔反尔的指令,恐怕“难于上青天”吧!

    第二十四节光阴已逝

    走出电梯,倪紫菱就看到叶西飞坐在一楼的大厅里。她的心怦然震动,表情和身体瞬间僵化。似乎还是多年前的样子,或者是下班的时候,或者是某个街口,常常是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迎着他微笑的眼神或是看到他咧嘴笑的样子,那种被他等待的惊喜,迅速地传递到心底,泛起幸福的喜悦。那样的时光曾经是她最美的年华啊!

    看到停下脚步的她,叶西飞朝她笑笑:“下班了?”

    倪紫菱微微点点头。

    “我找你有事,走吧。”叶西飞说。

    还是那种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倪紫菱稍微迟疑了一下,就随他走出了办公楼。

    两个人一路无话。车子平稳地行驶,倪紫菱看着窗外的天空,时近黄昏,云彩低垂,镶着华美的金边。

    这是南岭市一家设在顶层的旋转餐厅,坐观光电梯到三十五层,整个南岭市尽收眼底。在餐厅的任何一个位置上都足以让人俯瞰整个南岭市。

    餐厅里潺潺的流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虽然是人造的,但是让这个宽阔的大厅显得有一丝休闲的味道。尤其是餐厅的西北角放着一架白色的卧式钢琴,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正在弹奏齐秦的那首《花祭》:

    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

    真心的花才开你却要随候鸟飞走,

    留下来,留下来……

    歌曲依然如旧,带着当年的那一丝淡淡的凄楚和无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曾经的美好,曾经的忧伤,那时的一切,却在多年以后才明白,不管是怎样的时光都不会再回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充满了眼眶。

    倪紫菱掩饰地转过头,环顾四周,餐厅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客人。

    天渐渐黑下来,纷纷亮起的万家灯火隔了厚厚的玻璃,像极了天边颗颗明亮的星星,那么遥不可及。分别多年,以为在刀光剑影里的拼杀已经足以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平静如常。可是,再次与他相对,自己竟然仍是呼吸急促,不能自持。

    她端起咖啡,轻轻地啜了一口,掩饰起自己的失态。

    叶西飞动作熟练地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有些探究式地看着她:“今天下午你忙什么了?我在楼下看到你三点进的办公室啊。”

    “什么?一下午你都在大厅里吗?”倪紫菱感到吃惊。

    他微微一笑,含着一缕平静的笑意:“知道你就在楼上,等你,觉得很安心。”

    最怕听到这样的话,心有戚戚,无话可答。

    她不安地问:“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自己傻傻地等呢?”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里有回忆的微光:“等了十年了,再等,也就一小会儿。”

    倪紫菱微微坐正身体,忽然有些心酸的感慨。时过境迁,现在他这样明显的表白是想表明什么呢?

    她不想冷场,又不知如何接茬儿,于是笑道:“这是一家怀旧餐厅吗?还有这种老掉牙的歌?”

    叶西飞抬头,略微迟疑:“嗯?这歌已经老了吗?我以为你还是最喜欢齐秦的这首歌呢!”

    倪紫菱怔在当场。原本以为是无意间听到这首歌,没想到竟是他的刻意。当然,现在的他包下一层餐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她无处可逃。略一思忖,她故意问道:“你在滨海……现在你都在做什么呢?”

    “像你一样,混饭吃呗。”他笑了笑,忽然脸色郑重:“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啊!”她迅速地回答。

    这个回答,干脆得让人听起来有些伤感和无奈。叶西飞慢慢地吐出一口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又无迹可寻,忽然说:“你还是当年的样子。”

    她侧首,避开他的眼光,淡淡地说:“看你现在,倒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从哪里看出来的?”他的嘴边带了一丝笑意。

    “开着名车,说明你经济还不错;每天都送鲜花,说明你还有一份不错的心情。”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种神情却含了明显的落寞:“判断得很准!”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黯淡下来,骤然目光逼视她:“我过得好不好,你还在意吗?”

    他的话让她猝不及防,无言以对。倪紫菱别过脸,望着窗外的星空,繁星点点,恰如此刻纷杂的心情,她不敢回答,怕一不小心会击碎心里的某个地方,让她无法自拔。如果你爱着一个人,根本无从掩饰。

    “怎么,不敢回答?”他轻柔的语气中透着凌厉。

    “当然不是。”倪紫菱突然笑了,她才不要回答这种语气的质问。抿抿嘴角,正色道,“我一直希望你幸福美满。朋友之间多年不见,关心也是正常的。”

    “朋友?”他突然咧嘴笑了,“你……和我?”

    倪紫菱心里一惊,转头观察他的表情,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里,深不见底。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着听着,微微地皱了皱眉。挂了电话,他突然歉意地说道:“紫菱,先陪我去应付一个场,好不好?”

    “什么意思?”倪紫菱不解。

    “一个饭局我需要去,可我不想耽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所以,陪我去,应该一会儿就好,我想和你谈谈。”他诚恳地看着她。

    逃离现在这尴尬的场面,是倪紫菱目前最需要的。于是她笑道:“既然你有事,我自己回去好了!”

    “不,陪我去!”叶西飞起身,拉起她就走。

    倪紫菱挣脱开他一直拽着的手,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下楼走进停车场,被他拽上了车。

    第二十五节神秘的客人

    车很快开进了盈龙大酒店的停车场。这家酒店可是南岭市最高档的酒店,餐饮、洗浴、歌厅、茶室,无一不全。

    大厅门口站着的正是谢若彬和几位西装革履的人,远远看见叶西飞和倪紫菱进了酒店,赶紧迎了上来。

    他们在前面边走边小声说话,倪紫菱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是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严总已经在陪客人了,今天的场合您必须出面,后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进了包间,精心雕刻的屏风后是一株造型别致的大树,树下一位衣袂飘飘的美丽女子正在弹古琴,琴声委婉悠长。旁边一张偌大的古树茶几旁,身着中式服装的茶艺师正在泡茶。围绕着茶几而坐的三个人正在品茶。

    看到叶西飞他们进来,纷纷起身相迎,互相介绍。

    严中健,南岭市盛阳置业副总经理,不到四十岁,个子虽然不高,俊朗的脸庞上透着精明。早听说他是盛阳公司在南岭的实际掌权人,那是南岭房产界的名人。

    让倪紫菱感到意外的是另外两位她都认识:一位是南岭市建设局副局长张学亮,张学亮当年可是由周明一手提拔的,可是随着周明的去世,他和周文博关系紧张,后来两家视同水火,断绝往来。

    另一位她也认识,确切地说应该是经常在媒体上见到,竟然是南岭市副市长沈备生!作为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出现在这里,等着和叶西飞共进晚餐,看来叶西飞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了!

    倪紫菱在胡思乱想,所以叶西飞在介绍她的时候说“这是我的律师——倪律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就是五星级的酒店,奢侈和豪华自不必言。转过更加豪华的另一架屏风,则是精致的餐桌。

    叶西飞真的变了,虽然他是做业务出身,但是看他在酒桌上的镇定和娴熟,言行举止间透着一种大气和自然,让人不得不佩服,实在大大出乎倪紫菱的意料。

    酒桌上的气氛很好,张学亮对倪紫菱客客气气,热情自然,丝毫显不出任何的恩怨。堂堂盛阳集团公司的总裁能让倪紫菱出席这种私密的场合,也让张学亮颇有些惊讶。

    可是倪紫菱是被叶西飞临时拉来的,她只好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她深知,这种场合,不适合随便说话。于是只顾低头吃东西,又觉得会让这些人物以为她就是一个“吃货”,吃货就吃货吧,总比干坐着冷场要好得多,也就随着他们时不时评价一下菜的味道。

    谈话间才知道,沈备生和张学亮原来是大学同学,想起这两位平时在电视上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难以仰视,倪紫菱简直难以把他们现在恭恭敬敬地和自己碰杯的样子联系起来。倒是严中健说的一番话,让她多少能够猜测出,他们请沈市长的原因,是想在南岭市开发房地产上能够得到市政府的优惠政策。沈备生依然沉着地举杯,张学亮则满口答应。

    叶西飞莫名其妙拉自己参加这样的饭局,而且涉及一些机密,倪紫菱开始如坐针毡,她并不想知道这些人物之间的交易和纠葛。

    叶西飞有意无意扫过她不安的眼神,很快举杯表示歉意,嘱咐严中健好好招待沈市长和张局长,就带着倪紫菱告辞了。虽然倪紫菱感觉到了张学亮狐疑的眼光,她也顾不得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直到站在了酒店的走廊上,倪紫菱才稍稍吐出一口气,这种酒局让人窒息。看来房间里的人都对自己的身份误会了,自己和身边这个身价不菲的男人没有什么关系,即使他介绍自己的身份是律师,也无可厚非,只是不是他的律师而已。

    “上楼去喝杯茶吧!”他亲切地发出了邀请,语气让人感到温暖。

    “太晚了!”倪紫菱摇头拒绝,上楼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清楚。这种成功男人都想做的事情,她在职业生涯中已经见得够多,那些女人的结局让她早已把以后会发生的事情看明白。

    “谢谢叶总的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了……”

    倪紫菱一脸客气疏远的表情正在上演,忽然有只手牢牢地将她扳住,然后她的嘴被他封上,紧紧地封上,一刹那间,连眼睛都被那张脸压迫得只能闭起来。黑暗中,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困住,她努力地想将他挡在外面,但他的舌尖,温柔而执拗地吸啜着,令她几乎无处可逃。

    她曾经是多么渴望并贪恋这种感觉啊,可是理智让她用尽力气,重重地推开了他,转身而逃,留下叶西飞愣在原地。

    坐上出租车,穿行在夜幕下的南岭市,倪紫菱的心仍然是碰撞着。这些年来,对他的思念越来越烈,心底的痛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经常像剥洋葱一样层层撕裂。就这样乍然重逢,过往的一切让她意乱情迷,不知不觉被他带进了罗网。而自己呢,竟对他的这种状态听之任之,这可不是自己一贯的作风。

    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中提醒她时光深远,无限年华已流逝。她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

    第二十六节机缘巧合的立案

    南子豪亲自出马,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竟然拿到了滨海市政府要求南丽公司短期内停止开采北城铁矿的文件。倪紫菱颇有些吃惊,没想到南子豪的本事还真不小。看到文件上的理由是开采北城铁矿不在今年市政府的规划内。这让倪紫菱有些不解,今年不开发,明年可以列入计划,对南丽公司来说,不过是推迟时间,承担一些经济上的压力而已。南子豪为什么非要起诉呢?

    杨阳解释说:“滨海市政府今年不让开采,明年再找理由,这样下去,公司也就没有机会开采了。”

    滨海市政府对北城铁矿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能看出其内部政治权力的斗争。不管如何,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她责无旁贷,看来诉讼是势在必行了。倪紫菱知道立案是关键,只要立案,就能加重一方的筹码。虽然这不在自己考虑的范围内,不过有了这具体的文件,起诉就名正言顺了。

    临行前,意外的是南子豪要求和律师见面,杨阳急忙安排。

    南子豪高高的个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说起话来不急不缓。他询问了案子的一些情况,转而微笑道:“公司起诉是必然的,北城铁矿价值巨大,公司既然已经买了矿权,怎么会不开采呢?我明白,这件案子重在立案,倪律师尽管去做,有问题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杨主任。”

    果然不出所料,滨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不受理告市政府的案子。

    好在倪紫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找到立案庭庭长王福根——倪红兵的战友。当年倪紫菱住在部队苦读法律的时候,还常常去他家。他转业后,回了老家滨海市,进了法院,现在已经是滨海中级人民法院立案庭庭长。

    王福根颇有些问难:“手续齐备,是可以立案,不过行政诉讼必须得主管院长同意才能立案。”

    “主管院长?还有什么办法吗?”

    王福根想了想,给了倪紫菱一个建议。现任法院副院长韩应声是国内著名的政法学院毕业,科班出身,讲究依法办案,可以直接去找他说不定能行。

    “什么?他也是yy政法学院毕业的?那和我是校友呢!”倪紫菱似乎看到了曙光。

    “对啊!你找他可能更合适。”

    想了片刻,她又问:“韩院长有多大年纪?”

    “四十多岁,那是我们滨海市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

    倪紫菱很清楚法院存在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学院派”和“转业派”斗争激烈,哪一个学校毕业的都有明显的差异。那么滨海市的法院也不会跑出这个法律圈规则。

    和王福根告别,回到宾馆,倪紫菱打电话找了她的大学老师——现任yy政法学院教授黄志强。黄志强是倪紫菱上大学时的辅导员,对倪紫菱颇为赏识,毕业时劝她留下来做律师。可是因为公公周明去世,她回了南岭,但是两个人一直保持往来。每次出差到yy,她必去看望老师。黄志强年轻有为,笔锋犀利,在当今法律界颇有些名声。他和韩应声年龄相仿,可能会认识。

    听了倪紫菱介绍案情,黄志强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我们俩是同班同学,怎么在你们那里这样的事情还得院长审批?还要法律干什么?”

    倪紫菱在电话里除了嘘寒问暖,又说了自己遇到的行政干涉法律的案例,希望老师继续大力呼吁司法独立,等等,一直打了两个多小时才放下电话。

    有了老师的帮忙,倪紫菱顺利地见到了韩应声。这位年轻的副院长对她蛮热情:“我们还是校友呢!你是哪一级的?黄志强在学校教你们什么?”

    倪紫菱一一回答,两个人又说起学院的教授姜坤宁和汪智贤,那可是法律界的泰斗,当年都曾经给他们授课和现在的近况等。这自然拉近了距离,直到倪紫菱拿出材料,韩应声大体浏览一下,仍然笑道:“黄志强一直躲在学校里,怎么知道我们具体办案的苦衷呢!好了,你可以去立案,不过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解决问题。告市政府,就是判决了,能执行吗?”

    倪紫菱微微一笑:“若真胜诉,那是法律的胜诉;不能执行,那是行政的不能。只管尽职就行了。”

    韩应声上下打量了她半天,笑道:“像是咱们yy学院的人!更像黄志强的学生!”

    没想到就这样顺利地立案了。

    听到立案的消息,正在北城铁矿的杨阳非常高兴。随即又略带焦急地说:“北城铁矿又被人偷了。”

    上次设备被砸以后,公司加强人手看护,由于滨海市政府下达了禁止开采的决议,公司知道短时间内不会开采,撤回一部分人,没想到,这次设备被偷了。

    “那我现在赶过去吗?”刘希森“一病”,想到杨阳现在担起刘希森的担子,肯定有些忙不过来。

    “不用了,天色已经晚了。基地这里不安全,你帮我们在市里宾馆订两个房间吧,我们今天也回不了南岭了。”

    第二十七节婚后生活

    倪紫菱正打算到宾馆服务台,手机响了,显示的号码是叶西飞!倪紫菱顿觉血液突涌,迟疑半天,接通电话。

    “什么?你就在滨海?”从电话里就能听出他的惊喜,“你在哪里?等着我,不要离开!”

    倪紫菱坐在宾馆的大厅里,她不知道怎么办。

    叶西飞正在来的路上,可她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自从上次叶西飞的非常举动之后她一直有些担心,好在他并没有再联系她。她当然是不敢主动找他的,躲他还来不及。她害怕,害怕他知道自己一直对他的感情,更怕他知道,掀开美满婚姻一角的下面,是斑驳不堪的现状。她放不下那段感情,万一泄露,徒添笑料而已,却会伤到自己最隐秘的心事,所以,掩埋,深藏,是她必须掌握的方法。

    当年,她和周文博结婚以后,两个人的生活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发展,只要结了婚,双方就会幸福美满地过日子。虽然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但是她做不到,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思念,她再也没有心情写诗,她已经无力,也无心再去做这些事。

    结婚不久她就到云州照顾母亲,一直到母亲康复,她才回到南岭。周文博也发现并不是结了婚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倪紫菱就像丢了魂,少言寡语,他开始愤怒,开始生气,他接受不了妻子现在的样子,更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喜欢另一个男人!

    周文博本来就忙,现在更是成了他的理由。即使不出差的日子,都是很晚回家,两个人很少交流。倪紫菱开始的时候还在意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慢慢她就不再问了,好像与她无关。她也很少出门,不再和同学交往,她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甚至整夜整夜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或者不停地来来回回就听一首歌或者弹一首曲子。周文博有时控制不住发脾气,她就开始流泪,一言不发。周文博又心软了,自己原来从没有高声对她说过话啊,可现在两个人的样子他实在接受不了,他甚至后悔,是不是自己的婚姻真的错了,或许应该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即使知道婚姻是个错误,他也不会让她去嫁给别人,落得他人的耻笑,因为在他的亲朋好友之间,几年来大家都知道倪紫菱是他的未婚妻,怎可让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倪紫菱和周文博每次回到周家,都是配合默契,只是回到云州妈妈身边,妈妈隐隐感觉到女儿过得并不幸福。面对母亲的关心她总是一句话带过,她不想再让父母担心,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应当承担起责任。

    不久,哥哥倪红兵写信来,希望妈妈和妹妹去他那里住一段时间。倪紫菱结婚时,部队当时正有任务,哥哥没有回来。周文博也支持倪紫菱去散散心,所以她陪着母亲前往哥哥的部队。

    倪紫菱除了帮助嫂子王静照顾母亲和小侄女倪夏珊,每天无所事事,不爱出门,倒是对哥哥书房里的法律书籍产生了浓厚兴趣。倪红兵为了将来的转业,课余正在自学法律,只是时间紧,买来的一大堆法律书一直束之高阁。看到妹妹每天苦读法律,就鼓励她去考政法学院。

    当年yy政法学院扩大招生,非应届生也可以报考,倪红兵通过关系帮她报名,没想到,顺利录取,倪紫菱重回学校成了一名学生。

    周文博没有反对,起码倪紫菱在倪红兵身边,让他放心,再说,远离南岭,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也好。而对倪紫菱,却是一种逃开牢笼似的轻松。除了寒暑假,她很少回南岭,一来路途遥远,二来远离周文博。倒是周文博过段时间就来看她,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总是客气而疏远。

    大学校园里,因为经历婚姻显得成熟的她成为众多追求者的目标。其中不乏也有知道她已经结婚的,仍然苦苦追求。淡然的她除了精于学业,学校的活动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低调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即便如此,周文博却从不着急。他知道,倪紫菱的心里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走进去。有时,他倒希望倪紫菱能喜欢上谁,那么她心里的位置还能让出来,但是没有,反而让他有些失望。

    第二十八节重回南岭

    快乐而喧嚣的大学生活激活了倪紫菱的心,深谙法律的她也明白自己应该如何选择,放弃这段婚姻只是早晚的问题。

    临近毕业时,许多已经考取律师资格的同学都各有打算,倪紫菱也有意留在yy市,一直对她青睐有加的老师黄志强推荐她进全国著名的天一律师事务所。

    正当她打算如何与周文博解除婚姻关系,而且还不背负“忘恩负义”骂名的时候,事情随着周明的突然去世发生了变化。

    时任南岭市建委主任的周明突发心机梗死病逝在工作岗位上。中午打电话回家时还好好的,下午大家赶到病房的时候,老人已经去世,没有留下一句话,这让所有的人都没有思想准备。

    葬礼过后,周文博性情大变,寡言少语,公司的业务也一落千丈。时间一长,公司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朝不保夕。更糟糕的是周母接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需要有人日夜照顾。无奈,周文博的姐姐周文丽只好暂时放下工作,专程从上海回来照顾母亲。

    面对这些,怎么再开口提离婚呢?倪紫菱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身为周家的儿媳妇,自己为周家做了什么?周家没有欠自己的,而自己呢?周文博又有何过错?婚姻是自己选择的,自己应当承担义务。纵有万种理由,在此时离开周文博,可真的是忘恩负义,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最终她果断地决定回南岭。

    当周文博一身疲惫回到家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饭菜早都摆上桌。倪紫菱跑前跑后地把母亲也照顾得妥妥当当。从来没有过的暖意漫上他的心头,他终于感到一丝家的味道。

    结婚几年,他依然过着单身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回父母家吃饭。他不愿意回自己那个冰冷的家。偶尔躺在家里宽大的沙发上,一眼瞥见那架钢琴,恍惚中还是身着白衣的倪紫菱专心弹琴,回眸的瞬间,还是当年浅笑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起身,掀起已经生尘的盖布,却一下想起婚后的妻子平静忧郁的日夜弹响忧伤的曲子。静下来的他也常常在想,自己的婚姻可能真的错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强求又有何用?

    父亲的去世、母亲的疯癫、妻子的冷淡、公司的解体,事事不顺,他已经心力交瘁。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无心处理公司的业务。世界末日来临也就是这样子吧。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也没必要坚持一段无望的婚姻,让两个人都生活在痛苦里,不如放开她,让倪紫菱寻找她的幸福去吧,不应该拖累她。他打算放手了。

    当倪紫菱辞掉工作,再次返回南岭,尤其是倪紫菱的转变,反而让他觉得不真实,他担心这瞬间的温暖很快就会消逝,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日渐消沉。自己还有家,还有责任!

    每天回家见到她忙碌的身影,他的心就温柔起来。他还是爱她的,从心里。他希望这样的日子就这样定格,不再有任何变化。他变得喜欢回家,喜欢看她把家里收拾得整洁清爽,喜欢母亲离不开她的样子,一呼唤她的名字,她总会像小鹿一样跑过去哄她,看到母亲天真而满足的样子,他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久,倪紫菱怀孕了,这更加让他欣喜若狂。他要做爸爸了!母亲的精神也在慢慢好转,随着儿子周晨的出世,这个家开始有了笑声。他的公司也渐渐回到原来的轨道。

    第二十九节谁忘记了诺言

    倪紫菱坐在酒店大厅里出神的时候,叶西飞的电话又来了:“我派人去接你,就在酒店门口,你快点过来,我等你!”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

    倪紫菱收起不安的情绪,极力思考。随着手机铃声的再次响起,她只好起身,快步走出酒店。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微笑着已经从白色的越野车上下来,为她打开了车门。他中等身材,皮肤较黑,眉宇间透出一股真诚。

    “我叫谢若峰,是叶总让我来接您的。”

    倪紫菱望着他,觉得有些面熟,脱口而出:“您……和谢若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他微笑着解释。

    车在繁华的街上穿行,夜色就像饱蘸浓墨的笔在清水里搅动了一下,拖出深深的墨色。日落处,刚才还有明亮的霞色,就在一瞬间,隐藏得不知去向,暮色已经深深地笼罩。

    车开进了一所隐蔽的高档会所。穿行在湖边,夜灯初上,虽不清晰,仍能看清湖边上的木桥、凉亭和满园花草。会所全是实木构造的房子,或依湖而建,或建在亭边,或直接建在湖上。穿花渡柳间,车已经停在一栋小楼前。早有保安紧跑过来开车门。

    走进去,临窗而望,微风吹过,淡白色的花朵乱落如雨,铺满长长的走廊,满地都卧着温柔的能发出叹息的落花。倪紫菱一瞬间有些恍惚,当年常常在紫花满地的树下等他,有一次远远地见他过来,她悄悄地躲进花丛里,看他焦急等待的样子,她就憋不住地轻笑。

    时光很久远了吧,直到叶西飞招呼她落座,她仍嘴角含笑。自己应该是被眼前这个人催眠了,愿意见他,又害怕见他。

    “你来滨海,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明显地感觉他口气中的不满,倪紫菱坦然说道:“知道你很忙,就没敢打扰。”

    叶西飞轻嗤一声,笑道:“再忙,也应该给我机会尽尽地主之谊吧!”

    “那就多谢了!希望不要耽误你的时间!”她微笑得客气而得体。

    叶西飞轻轻摇头,似乎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气氛略显得有些尴尬,有两位服务小姐送来茶水、点心、鲜榨的荔枝汁和几瓶红酒。

    她朝向他,脱口而出:“这么多酒?喝酒伤身,不要喝了吧!”

    他不说话,直到服务小姐出去,他才盯住她的眼,他的眼中,深深的,像看不见底的潭:“见了你,不喝酒说不出话来了。”

    “喝了酒,那就是酒话了。”

    他望着她,点头:“酒话也算数的!”

    风吹着身旁的花枝,落花纷纷,她避开他的眼睛,以沉默作答。其实自己还是喜欢看他的样子啊,她明白自己的贪心。好吧,就这一次,让自己再和他见一次,然后全身而退,她在心里为自己辩护。

    叶西飞看她一眼,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精从口里落到空空的肚子中,火烧火燎,他微微皱了皱眉。

    几杯过后,倪紫菱就有些心慌,说道:“你怎么能喝这么多酒?”

    叶西飞缓缓地点上一支烟,烟草的味道呛得她轻咳两声,他苦笑一声,又把烟掐灭:“看,你已经不适应我了。”

    “当年的你可没有抽烟的习惯。”

    “是的,现在的我已经变了很多,很多习惯也是原来从没有的,你已经接受不了我了。”

    “每个人都不会一成不变,就像我,也变了很多。再说,朋友之间还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

    “朋友?”他眉头一挑,轻轻哼了一声,“我可不想和你成为朋友!”

    一句话让倪紫菱不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笑着顶了回去:“今日君为座上客,呼酒满樽为君开!富贵忘友,也是自然的!”

    叶西飞嘴角扬起笑意,却明显地含了冰冷的狠意:“忘友?忘记自己承诺的到底是谁?”

    倪紫菱听得这话不禁发怔,是的,他是怨自己的!他一直对当年自己的“背叛”耿耿于怀!

    第三十节相识纪念日

    屋里的空气骤然沉闷而紧张,而且是那样静,倪紫菱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正不知怎样开口,“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后,谢若峰进来走到叶西飞身边,低声问道:“叶总,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

    叶西飞似乎才想起来什么,点点头。

    随着谢若峰拍手示意的声音,房间里一下进来了五六个人,一色的黑色燕尾服、白领结,手里的乐器显示出他们的音乐师身份。紧跟着灯光突然暗下来,音乐声起。小提琴的声音柔和亮丽,正是那首《流浪的风》!那首倪紫菱写的曲子,后来她填上了歌词,送给了叶西飞。

    你说你是风

    驰你永无终点的历程

    却把掠过夏季的所有细节

    失落于我的诗集

    我知道你不会停驻于一座峰岭

    等到满山枫叶燃烧

    而那片绿荫的色调

    已经流行了我的一生

    在你经过的每一段流程

    筑好每一道旅行去向的据点

    等你再从此掠过

    搁浅你肩上的行囊

    ……

    凉爽的微风掺杂着花香轻轻吹过湖面,拂过雕梁的花窗,拂过心中模糊的记忆。那曾经是多么灿烂华美的时光啊,在多年后的夜晚听来,就像展开记忆的画卷,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窗外的花枝横逸轻曳,不知今夕何夕,在小提琴的婉转音色里,她已经落下泪来。

    一曲终了,倪紫菱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辆堆满紫罗兰的花车被两个女孩轻轻地推进来,中间是一个大大的蛋糕。在烛光的摇曳里,倪紫菱忽然觉得,浮生一梦,繁花似锦,也就如此吧。

    叶西飞带着醉意笑着催促道:“许个愿,吹蜡烛吧!”

    倪紫菱微微发愣,也罢,让自己再奢侈一回这美丽的梦境,哪怕梦后面是怎样的陷阱,那也是后话。环视众人,心中默念,然后蜡烛灭,灯光起。一室的锦绣灿烂皆尽,还是红尘世界里的繁华。

    “叶总,今天是这位姐姐的生日吧!”一位女孩笑着问道。

    “不许瞎问,忘了规矩了!”谢若峰轻声呵斥道。

    “猜错了!”叶西飞并没有生气,顿一下,又微笑着朗声说道,“今天是我和妻子的相识纪念日!”

    妻子!倪紫菱心头一紧,显然房间里的众人也都吃惊得面面相觑。

    叶西飞笑道:“今天我请大家吃蛋糕!”

    谢若峰指挥两个年轻的服务员开始切蛋糕,每一个人都接在手上吃。看着那个小提琴手着燕尾服吃蛋糕的样子,倪紫菱有些好笑,忽然又有些担心,她从叶西飞眼里看到强悍的意味,明显感觉到了他那股咄咄逼人的凉气。

    叶西飞挥挥手:“分给大家吃啊!”众人很快退出去了,房间又恢复了平静。

    第三十一节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无人开口。

    冷冷的气氛让倪紫菱陡觉刚才真的是芳华刹那,繁华如梦。为了再次唤起自己背叛的记忆,他倒是费了一番心机。

    叶西飞自斟自饮,一杯一杯地把酒灌进去。倪紫菱也只好无语地看着他自己灌醉自己,看着他把每个瓶子里的酒喝光。

    重逢的惊喜固然让她迷恋,但是时过境迁,两个人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知道他安好,也就够了!让他怨恨自己当年的不坚定也好,至少这样就可以保留最后一点自尊和心底最深处对他的爱,等待时间再去疗愈。念及此,她的心不由得坚定起来。

    倪紫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平静地说道:“你喝得够多了,我喝吧!”说完,一气喝干,却又呛得咳起来。

    叶西飞盯着她,也跟着将杯中的酒喝光。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诚恳地说:“西飞,每次见到你都是不停地喝酒,这是伤身体的。当年无论是什么原因,现在再追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希望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也就安心了。”

    “不追究?为什么不追究?”叶西飞醉眼蒙眬地看着她,语气中带了犀利的怨气,“你一句话就把过去都翻篇了?”

    “还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早该忘了!”

    “忘了?你忘得也太快了!”叶西飞终于发泄出来,他的语气冷冷的,足以冷却这个初夏的夜晚,“忘得转身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忘了我们要一起去美国,忘了你曾经答应嫁给我,哼,你恐怕也忘了今天的日子了吧?”

    她不敢看他,只觉悲从心底升起。忘记?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痛彻心扉,身体都还在痛,心又怎能忘记。十二年前的今天,他们第一次相识在南岭的火车站。这么多年,她又何曾忘记这个日子,何曾忘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那是她青春记忆里唯一可以回忆的东西。所以,多年来,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除了重新检阅隐藏在心底的伤痛,她还能干什么呢。甚至在忙碌的白天,往往看到某一件东西,或者路过熟悉的街道,她也常常走神,陷进往事里去。今天她工作完成,即使晚些也可以赶回南岭,纷杂的记忆让她停住脚步,她喜欢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出神,放松自己,可在内心里,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而让她愿意留在离他更近的地方呢。

    倪紫菱心底发酸,眼泪就要落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暗暗地将眼泪逼回去,涩涩地一笑:“该忘记的就忘掉吧!天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你要回哪儿去?”叶西飞醉意茫然地看着她半天,神色有些复杂,“这么多年,你怎么补偿我?”

    倪紫菱愕然,自嘲地一笑:“我补偿你什么?我还能给你什么?现在的你什么要不到?”

    他突然站起身,狠狠盯住她:“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问问你,当年是谁承诺等我,却另嫁他人,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手握机票,却找不到人!”

    机票?是的,曾经答应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曾经一起设想未来,曾经承诺等他回来!曾经的一切在流年的时光里,蜕变成了回忆。今夜在他咄咄逼人的口气里,一下变得如此清晰。诺言犹在,许诺的人却再无机会,如果时光能倒流,定不负君意啊!

    倪紫菱无言以对,抬眸望向他,心荡起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荡在心头酸楚难言,酸楚之后,只觉得胸口发闷,终于吐出一句:“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要走了!”

    “别动!坐下!”他的声音不高,冰冷而凌厉,即将起身的倪紫菱只好缓缓地坐回方才的窗下。

    “那,你想要怎样?”

    叶西飞长出一口气,语气低沉而坚决:“我要周文博滚出南岭市,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绝对不可能!”倪紫菱身子一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可能?我都会变成可能的!”他微笑着,嘴角微翘的样子明显带了“猫戏老鼠”的味道。

    这才是他的目的吧,在他功成名就的今天,戏弄曾经背叛他的人?报复曾经伤害他的人?两个人目光相遇,他脸上的笑意更深,而她,则努力让自己的眼中充满杀气。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诗情画意的女孩子,职业的本能使她面对劣势,表现却更为强悍。她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如果你敢伤害他,我,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当年对周文博说过的话,今天却是为了维护他,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恨着也好,说明你还忘不了我!”他竟然略显轻佻地说。

    她横一横心,口气如寒冰,继续说:“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时光不会再回来,我们之间再没有可能。当年我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的生活。现在的你已非昔日,我遥不可攀。请不要再打扰我!”

    叶西飞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是你又闯进我的生活,我当然就得接住,错过就真的后悔一辈子了!”

    看来他是不肯放过自己了,她放在膝上的手在发抖,反击才是她职业的强项。她努力着,让自己镇定得不露声色:“当年你不声不响地离开,又何曾想着什么诺言?”

    果然,叶西飞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却没有给他思考的余地,语气强硬,咄咄逼人:“既然是你情我愿地分开,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所以,不要再打搅我,因为,我也不想走进你的生活!”倪紫菱站起身,准备离开。命运就是这样,安排好了他们何时相逢,却忽略了两个人已经在不同的方向走得太远。

    “还有!”倪紫菱又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不要再送花了,我已经不再喜欢!”

    看到倪紫菱即将离开,叶西飞猛然站起来,脚步踉跄地差点把椅子碰倒。倪紫菱本能地想去扶。突然,他转过脸,扳住倪紫菱的脸,欲俯身吻下来。倪紫菱怒气冲冲,慌乱中伸手一推,把醉意深重的叶西飞推倒在地。

    第三十二节爱恨两重重

    看着软软倒在地上的叶西飞,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想起刚才谢若峰按墙上的铃,于是赶紧过去按了一下。

    很快,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谢若峰带着两个人应声而进,看到倒地的叶西飞,赶紧跑过来。

    “他,喝多了……”倪紫菱脸色有些不自然。

    “哦,没事的。”谢若峰反倒是安慰她。

    谢若峰和另外两个人把叶西飞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打开右侧的边门,里面竟然是精巧别致的一间卧室。他指挥着把已经无法走路的叶西飞抬到了床上。

    谢若峰又拿起电话,吩咐了几句,听出是准备醒酒汤之类的。倪紫菱手足无措,只好看着他们在忙活。

    终于忙完,谢若峰开口了:“倪律师想回去,我会派车送您的。”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叶西飞,倪紫菱一时有些担心:“那……这里怎么办呢?”

    “他总是这样喝酒。”谢若峰无奈地笑笑,“您放心,我会派人照顾好叶总的。”

    倪紫菱略一思忖,还是不放心。躺在床上的叶西飞眉头紧皱,呼吸粗重而压抑,刚才对他的强硬已经无影无踪,她听见自己说道:“那……我来照顾他吧!”

    “也好,如果有任何问题,您可以随时叫我,按铃就行了。”谢若峰竟然毫不推辞。

    有人送来了醒酒汤,倪紫菱帮着谢若峰扶起叶西飞的身子,但是却灌不进去。

    “那就先放着吧,一会儿再给他喝。”谢若峰起身,微笑道,“看来,今晚得辛苦您了。”

    看着醉倒在床上的叶西飞,她想起他们庆祝一周年相识的纪念日,他曾经发誓,要和她每年都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可是承诺总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悄悄地在时光里溜走。

    月色空蒙,清风拂过,花影轻摇,惆怅而又悲凉。

    叶西飞开始呕吐,倪紫菱赶紧去拿卫生桶,已经晚了,叶西飞一侧身,不但吐到了床单上,他自己的衬衣上也留下了呕吐物。倪紫菱一手尽力扛起他的半个身子,一手拿着盆子,等着他把胃里的东西一一吐尽。她起身倒了杯水,强行让他漱口,叶西飞歪歪斜斜地把漱口水也吐在了衬衣上。

    倪紫菱麻利地帮他脱下上衣,又把弄脏的床单扯掉,她打开衣橱,发现里面有干净的床单和睡衣。她把干净的床单铺在床上,索性又把他的裤子脱掉,好不容易帮他换上睡衣。

    看他沉沉地睡去,倪紫菱拿了他的衬衣到卫生间洗干净挂起来,又把所有的地方打扫干净。屋里还是一股酒气,她又把外间的紫罗兰花抱进来,房间里的空气渐渐清新起来。

    夜已经深了,倪紫菱坐在床边,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眉毛轻挑。她蓦然明白,不管如何挣扎,在这场游戏里自己终究处于弱势。爱着他这件事情,足以抵消自己所有的强悍。

    那青春里的相遇,可是她今生唯一的慰藉啊。

    第三十三节最美的相遇

    初夏。天已经有些热了,倪紫菱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手里是一本席慕蓉的诗集。倪紫菱喜欢她的诗,读她的诗就仿佛走进了一个清净而优雅的园林,似乎坐在繁花盛开的树下,又像坐在荷花飘香的池塘边,悠然地漫步,静静地回忆。她喜欢这种读诗的感觉。虽然中午的候车室里热浪逼人,可她依然觉得心情凉爽。

    扩音器里广播开往云州的列车很快就要进站了,倪紫菱才把书放进包里,检票进站。这趟列车是慢车,车厢里人不算多,还没坐满一半。她挑了一个临窗座位坐下,继续拿出了诗集。陆陆续续上车的人都在往车厢里走。火车启动以后,嘈杂的声音才渐渐小了。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倪紫菱瞟了她一眼,又沉浸在书里了。车厢过道的一边是两个年轻人,一直大声地说笑着。

    车开十几分钟后,列车员验票了,先验的是对面女人的票。列车员看过后,告诉她坐错了车,她的车票是应该往相反方向去的。那妇女是南方人,听不懂普通话,开始叽里呱啦地解释,着急地一直打着手势。列车员皱着眉头,倪紫菱也无助地看着她。女人明白了列车员听不懂她的话,更加激动起来。

    这时坐在旁边的两个年轻人已经停下了说笑,其中一个走过来,听了一会儿,对着列车员翻译:她是去北城走亲戚的,刚刚和父亲走散了。列车员想了一下,让年轻人帮他向妇女翻译,她必须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再坐相反方向的车到北城。年轻人两边翻译,女人终于安静了下来,最后列车员答应送她下车,带着女人离开了。

    车厢又恢复了安静,倪紫菱这才收回目光回到书上。那年轻人没有回他的座位,而是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那女人刚才的位置。然后微笑着问倪紫菱:“看的是什么书?”

    倪紫菱不喜欢陌生人的搭讪,但年轻人刚才的热情相助,让倪紫菱对他有一丝好感,不便拒绝,便把书合上,让他看书的封面。

    年轻人把书拿过去:“是席慕蓉的诗集?她的《七里香》我读过。”

    “是吗?”倪紫菱开口了。她一直想买《七里香》,跑遍了南岭市的大小书店,却一无所获。她这才打量起年轻人,高高的个子,有些瘦,宽宽的额头,一张青春的脸庞,透着自信、精明,又有一丝让人亲切的感觉。

    “你是在哪里买的《七里香》?”她忍不住问。

    “哦,是从厦门捎回来的。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买。”年轻人很热情地说着,还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倪紫菱迟疑了一下,接过笔,在书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倪紫菱。

    年轻人读了一遍,微笑着说:“很诗意的名字!”

    他在她的名字旁边写下:叶西飞,然后笑着说:“这是我的名字。”

    “为什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