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巫师手札（一）

    “羔羊是无法压抑自己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的。”

    江九未闻言不再装昏，坦然睁开眼，面前说话的老人一身中世纪巫师着装，右手细长枯槁的手指勾着一个青色灯笼——一片灰尘下载着令人不适的白光。

    眼睛逐渐适应后，江九未面前的景象终于清晰——她发觉自己被铐在锈蚀的钢铁座椅上。

    几番挣扎无用下，江九未转而环顾四周，木屋内灯光昏暗，但能看出空间逼仄，唯一的板式窗户挂在侧面，随着涌入的冷风一开一合，传出令人不适的嘶哑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木头干瘪的味道，配上周遭的铁腥味，让江九未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欢迎登录世界游戏】

    “嗯？”

    江九未转动眼眸，发觉这行字迹始终保持在自己视野中心，她微微放大了瞳孔，打算静观其变。

    【这是天堂，也是地狱】

    【你可以获得你想拥有的一切，但稍有不慎，你将失去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江九未看着眼前的字迹逐渐淡化消失。苍白的灯光重新包裹住她的身体，当然，还有那种令人作呕的潮腐气息。

    【您目前处于前置关卡中】

    【前置关卡：玩家登录不同世界时，将先登录前置关，根据玩家在关卡中的表现，可获得初始状态、角色身份及相关成就。】

    【关卡提示：给巫师留下深刻的印象将使你更快通过前置关卡】

    面前的老者摘下头上扭曲成乌鸦形状的巫帽，随手丢到地板上，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眸，接着说：

    “你是一只特别的羔羊。”

    江九未微微挑眉，心思一转，出声问：

    “是你见过最特别的吗？”

    面前的老巫似乎没想到她会回话，拨弄灯芯的左手顿了顿，随即嘴角咧开一个称不上雅观的笑容，挤开了苍老面颊上的褶皱，

    “在你之前还有一只更特别的羔羊，可惜，可惜……”

    她目光隐晦了几分，隐隐猜到那几句“可惜”背后血淋淋的故事。眼见面前形容怪诞的老人是可以沟通的，江九未平了平心气，接着问：

    “我能离开这吗？”

    “离开？”

    老巫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原本丑陋的笑容更显狰狞，他的左手兴奋地敲击着灯罩，直令那青白色的火焰闪烁摇曳不停，待他嘶哑的笑声止住，才接声：

    “离开这里，你会死得更美哦。”

    江九未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依旧是那毫无点缀的病号服，白色灰色交替的条纹，唯一称得上美感的是胸前缝上的一个隽永的“久”字。

    她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在这压抑的木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老巫微微一愣，把手中唯一的光源放到一旁的木桌上，俯下身，细细看着江九未的眼睛，很久后似乎没有收获，方才发问：

    “你笑什么？”

    江九未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轻巧道：

    “我笑我衣服好看。”

    说到这，她周遭的环境忽然一黑，周围的景物逐渐被黑色的墙壁取代——眼前的字迹却加速流转起来。

    【已达成前置条件“特别的羔羊”】

    【主体情绪:心如止水（你是一位无可置疑的勇者，或者…丧心病狂的疯子）】

    【正式登陆当前世界……】

    【这是巫术的世界，也是黑暗的焦土。无数生命在古老的灾变中消失，但更多的选择在这片晦暗的王国里挣扎求生。迷途的外乡人，初来乍到的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正在载入玩家数据……】

    【登陆名：江九未】

    【等级:0】

    【生命值：100/100（归零后将进入濒死阶段）】

    【理智值：100/100（归零后将被主世界同化）】

    【体质:4.7（羸弱的你进行的一切交互都将进展缓慢）】

    【精神：14.6（敏锐的精神或许能帮你更好的觉察危险）】

    【魅力:s （远超常人的外表可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好处，又或者恐怖的灾难）】

    【技能:暂无】

    【装备:暂无】

    【称号：暂无】

    【状态:“特别的羔羊”，“虔诚信徒的低喃”】

    【评价:出乎意料的开端，值得期待的新人。】

    江九未看完突然出现的长篇面板，把关注点放在了那两个奇怪的“状态”上。

    眼前的字迹似乎有所感应，贴心地解释起来。

    【玩家在世界中的任何行为都有可能获得“状态”，其将对玩家的能力产生增益或减损效果】

    【状态:“特别的羔羊”】

    【效果:你更易发现黑暗生物，也更易被黑暗生物察觉。】

    【评价：巫师殷切期待你的死亡。但这双窥探的眼睛或许能给你带来一线生机？】

    【状态:“虔诚信徒的低喃”】

    【效果:判定体质伤害时，提高你的优先级。】

    【评价:来自远方的纯粹祈愿】

    江九未扫过“巫师”那一行，撇了撇嘴，并未理会。可她目光滑过“虔诚信徒”的时候却不由自主一顿，抬声发问:

    “我能知道状态的来源吗?”

    【权限不足】

    她皱了皱眉，平静得过分的眼眸罕见得闪动了几下，还未等她追问，面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世界直播已开启】

    【世界直播：玩家在世界里经历的一切将同步至游戏大厅（游戏结束后开放），其他玩家可根据你的直播内容给予打赏】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67（新人榜同期第二）】

    【获取更高人气将为你获得更多积分】

    “这回新人素质不错啊，这么一会儿两个出关的了。”

    “她也就凑巧吧，你看榜一的前置打法，直接把巫师喉咙咬破了。”

    “4.7？就这体力，正常人一半都没有。”

    “未必吧，两个状态，多少好打些。”

    “头关这个体质够倒霉的啊。”

    “播主这颜值太抗打了，这皮肤假的吧。”

    “好看有屁用，死得好看点吗？”

    江九未扫了眼视野角落滑动的语句，有些反感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随即站起身，甩甩头，环顾四周。

    她身下锁住行动的椅子早已消失，脚下干朽的木板质地被绵软的土壤触感替代。

    周遭是一片静寂的丛林，头顶树叶交映下难得流出几缕月光，空气却反常的干燥，倒没了木屋中的压抑感。

    江九未缓慢扒开四周的灌木，尽量不发出响动，探出头去观察，但因环境太黑，一无所获。

    “大家有没有觉得播主不太对劲，她好像到现在一点都不慌?”

    “装的吧，看开直播有好处整点噱头。”

    “也不一定，看她这病号服，说不准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呢。”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颜太好磕了。”

    【当前直播观看人数:198（新人榜同期第二）】

    江九未压下身形，心下盘算起来。刚刚“状态”里提到过什么“黑暗生物”，听名字像是夜晚行动的，多半有危险性，需要谨慎些。

    她再仔细过了过周围，发现这种情况只能看清眼前两三米的景物，远处的景物基本只能看个轮廓，索性放弃了视觉，竖耳聆听起周围的动静。

    江九未没去过什么野外丛林，却也觉得周围的环境太静了些，就连草木被风吹拂的沙沙声都没有。

    “她干啥呢这是?”

    “吓得不敢动了呗，不过这本确实邪门，咋到野地里来了呢？”

    “不对，她这是要干什么?”

    江九未双手伸出，咬咬牙，生生扯下四周灌木的几节枝丫。被她折断的植物裂口处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又肉眼可见地逐渐愈合，充满变态的生机。

    她用手指戳了戳那黑色液体，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玩家江九未/受到黑暗侵蚀，理智值-4】

    江九未刚刚就从这些植物身上感到一种不适感，想必是那种“状态”的影响。这种植物的汁液都能对人产生影响，那必然会存在其他更具有攻击性的生命。

    她微微皱起了眉，把身形又压低了几分。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面上。

    “嚯，这是打算躺平啊。”

    “体质那样了，还能咋办，走了走了，没劲…”

    “没有人觉得这个抬眼看好飒吗？”

    “这环境谨慎点也能理解吧，看看下一步。”

    紧贴大地，江九未察觉出又一不寻常的情况。

    这地面的土壤虽然整体是随处可见的森林土质，但表面却笼着一层黑色柔光，凑近看几乎成了一层光质地的薄膜——紧紧包裹住整片大地。

    正当她满心疑虑，不知如何继续时，远处传来稀疏的枝叶响动。江九未很清楚这片森林中植物的诡异。这种程度的响动只可能是由某种动物拨开引起的。

    声音逐渐接近，她瞳孔逐渐放大，身体转为半蹲的起跑式，随时准备迎接暗夜中到来的危险。

    面前深色的黑暗中猛然透出些许橙芒，随后是清晰的踏折枝干声音。江九未把身体藏在灌木丛后，从缝隙中窥探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面前黑影形象的逐渐清晰，江九未不由得瞪大了眼。被这个离奇的世界熏陶，她已经做好了面见一些难以想象的奇幻生物的准备，却没想到来的却是一个人类。

    说明白些，是一位猎人。

    他左手擎着火把，微微探到身前，右手拿着一把分不清型号的猎枪，上面满是斑驳的黑痕。

    他身上的衣服似乎特意处理过——布衣之外绑了几层树皮状的板甲，看上去繁琐而笨重。

    但此刻穿着轻薄病号服的江九未却无比羡慕这一身服饰，无他，她太冷了。

    之前在木屋并未明显察觉，此刻在树林中，虽说没有风，这野外的温度却也不是她一个体质4.7的可怜人能承受了的。

    之前为了保命一直强撑，强行用意志力压下寒冷带来的诸多不适感。哪怕是她的精神状态，此刻也几乎到达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