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个故事

    南息镇不知多少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番景象了。

    晌午时分，各家的镇民们吃完了饭，正当开始继续进行这一天的生活劳作时，天空的颜色却好端端的从一个晴空万里突变成为了乌云密布的状态。

    “这是马上要下雨了吧，真晦气！”有个村民扛着锄头，他从家中出发，正要去松一下地里的土。几颗水珠啪嗒地打在他脸上，他只得暗骂几句又往家里回赶。

    长生此刻抱着meimei经过南边的镇门，他要将她葬在四面环山的一处位置。草鞋每向着镇外跨出一步，雨势就愈发猛烈起来。

    长生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眼睛一沾上雨珠，就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泪水不自觉地与水珠两相交会，聚集在脸部合流成一片汪洋往下倾泻。

    长生先前散发的暴戾气息似乎融在了这片汪洋里，他此刻间竟感茫然。

    眼前的路已经看不清楚，他停下脚步没有再跨出一步。五感在雨声的洗礼下好像全部闭塞了。这种感觉很舒服。长生没有抗拒，此刻他就是一个小孩，本能地找寻能令他感觉到温暖依靠的存在。

    恍惚间，仿佛一束微光照射进长生所在的阴暗角落--他听见了一个陌生，却令他莫名感到无比温暖的声音。

    “卖伞咯！都来看看啊，雨马上就要落大咯！”

    镇南口，有一老翁卖伞。老翁鹤发童颜，衣裳很是素净，不像是苦于生计的穷苦人家，老翁周围的匆匆行人都仿佛没注意到他，一切却又显得那么刻意，似乎仅有长生一人注意到他--老翁没有被瓢泼的大雨影响到分毫，一把油纸伞，一张小翘椅。他就那么自若的坐在南街巷角口。

    似乎是想解答长生的疑惑，突然出现了一个憨实的青年，看得出他正急忙往家赶回，在注意到老头的摊位，他惊疑地问道：“老伯，怎么刚下雨，你立刻就摆摊儿卖伞啊，似乎你早知要下雨？难不成是您下的？小伙儿打趣的问。

    “哈哈，这天要下雨，那是雷公电母说了算，世间万法，宇宙大道，天上那么多神仙，可不都是各司其职？就算老头儿我有这刮风下雨的能力，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哈哈哈。”老头笑得很爽朗。

    年轻人用手作势挡住头顶的雨，自顾自地抱怨道：“这雨啊，说下就下，可真就没给人一点准备的时间，这不就是让人自乱手脚嘛。”

    年轻人透过双指交叉处留下的指缝向天空张望，从他明亮的眼神中长生仿佛看到了一副瑰丽的画卷，若是在之后将这种感觉回想起来，应该那瞬间，就叫做永恒吧。

    年轻人将双指间的缝隙全部闭合，惊喜的朝着老翁说道：“嘿，你看这样我就淋不到雨了！”

    长生随着年轻人动作的变化竟感到一种坠入深渊的错觉。

    老翁笑着对年轻人说：“你只护住了额头，但你的身体却依旧被打湿，你这不是做的无用功嘛。”

    “至少我做了，那就比什么都不做好。”年轻人不认输地回答到。

    作为第三人的长生并没有融入到他们这轻松愉快的对话中，而让他感觉到的，是巨大的压迫感。

    指缝在没有闭合的时候，尚有几丝光亮，纵然雨水会顺着缝隙打进额头，打向面颊，带给人莫大的压力，可当他闭合指缝后，一切滋味全部消散，最明显的便是苦痛感觉的消失，给带给人，不是遮挡住雨水后的欢愉与幸福，而是随着光亮消失所新产生的，深深的绝望！

    “行！您保重，老伯我先走了。”年轻人索性将双手放下，坦然的面对这澎湃的风雨。

    “孩子拿把伞吧。”老翁就要叫住年轻人。

    年轻人已在大雨中跑远。

    在大雨中，年轻人的声音悠悠的传过来：“我家离这不远，您把伞给需要他的人吧！”

    老头笑笑。他从年轻人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巧合，看似无意般的，对上了雨中浑身湿透，抱着阿妹遗体的长生。

    长生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通红病态的眼睛，黑沉的肤色，以及被大雨打湿，贴在头皮的长发无一不印证这一点。

    生死人，rou白骨，活灵身，修千年。这是长生小时候他爹带他去听说书人讲评书所知道的信息，他从小笃信世上没有仙。可此刻，为了meimei，他愿意违心的相信世上存在神仙。

    他向卖伞老翁跑去，刚甩出几步身体便失稳摔了下去，阿妹的遗体被摔落，他失心疯般的大吼一声，然后顾不得摔的鲜血横流的双腿再次用手去环抱阿妹。

    他站不起来了，索性扯下衣物盖在阿妹身体上，一步一步半跪半爬地移向老翁。

    老翁一声幽叹。

    “还是不肯放下吗？”这是老翁对自己说的话。

    “老先生，呜呜，求你救救她，他是我meimei！阿妹......”长生的话语无伦次，他在大雨中肆意地宣泄悲伤。

    “小伙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执着呢？”

    “求求你先生，她没有死，她只是病了！她昨天晚上还在跟我说话......”

    “人死不能复生，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我并不能救她。”老翁同情的说道：“维钧啊，但是我想救你！”长生没有听出老翁的意思，更是被他凭空冒出的名字惹得一头雾水，不过，在听到阿妹没救的消息后，他收回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天真，至此，斩断了这最后一丝侥幸。

    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乃至今后的人生中，将完全被两个字所概括---仇恨！

    长生停止了哭闹，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现在想的即是今后的复仇大计，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他的仇人碎尸万段。

    察觉到长生的怨气，老翁心头一震，深深的在心底长叹一口气。何必呢，沈维钧!

    长生跪躺在老人摊前，随着心态的转变，先前朦胧的，看不清道路的感觉瞬即消失，与之前长生走向老人而来的路相反处，显现了一条新的路。

    那条路普通寻常，正无时无刻的在吸引着长生，长生心中的仇恨感越加强烈，就越想往这不知名的道路上走。他隐隐感觉：若是我能走到这路的终点，我就能替阿妹，爹娘报这血海深仇！

    正欲起身上路，长生头顶撑起了一把油纸伞，一抬头他望到了伞身下刻印着的两个字，道生。

    这两个字就像有着无尽魔力，长生的负面情绪被它强行再逼回心底，整个过程当中，长生的心就像是一把剑，负面情绪随着烈火的持续燃烧显现到剑身，剑身虽被烧得通红，可是那是它最脆弱的时候，经不起丝毫的斩击，两个字的出现像是把剑生生地按进了寒水。伴随着呲呲声，升腾起了雾，长生此时意识跟雾一样迷蒙。

    耳边回旋着老翁的声音：“小伙子，雨下的这么大，暂时就别着急走了，就在我这里避避雨，听老道最后给你讲三个故事吧.....”

    老道？长生迷糊中听到了这个词眼儿。

    一阵天旋地转！